赋,作为中国古代文学中一种极具代表性的文体,以其铺陈扬厉、辞藻华美、体物写志的特点,在文学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,当我们以中国传统哲学“五行”的视角审视赋的创作特质与审美内涵时,会发现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五种元素的特性,恰与赋的不同维度形成了精妙的对应——这不仅是对文体特征的哲学化解读,更揭示了古人文学创作中“天人合一”的思维智慧。
金性刚毅、肃杀、凝重,赋的“金”之特质,首先体现在其结构的严整与语言的铿锵上,汉大赋作为赋体发展的巅峰,以“铺采摘文”著称,其结构往往如宫殿般恢弘对称:司马相如《子虚赋》《上林赋》以“子虚”“乌有”“亡是公”三重对话构建框架,层层递进,最终归于“君王之风”,严密的逻辑如同金属的延展性,既坚韧又有序,语言上,赋多使用“撞千石之钟,立万石之钲”“建翠华之旗,灵鼍之鼓”等金石意象,以短促有力的节奏模拟金属撞击的声响,形成“金石声”的审美效果,班固《两都赋》更以“赋家之圣”的姿态,将“金”的庄重融入颂美,铺陈西都长安的宫室壮丽、物产丰饶,字里行间充盈着“汉德陵迟,于兹为盛”的刚健之气,如同青铜礼器般承载着时代的厚重,赋的“对偶”手法亦暗合金之平衡:上下句字数相等、结构对称,如“左苍梧,右西极,丹水更其南,紫渊径其北”(司马相如《上林赋》),如两扇青铜门环相对,既工整又稳固,彰显出“金”的秩序之美。
木性生发、条达、葱茏,赋的“木”之特质,集中体现在其对自然草木的细腻描摹与生命意识的寄托,先秦赋已萌芽“木”的意象,《楚辞·离骚》的“扈江离与辟芷兮,纫秋兰以为佩”,虽非典型赋体,却以香草喻德,开启了赋中“木”的象征传统,至魏晋,抒情小赋兴起,自然草木成为文人抒情的载体:曹植《洛神赋》“远而望之,皎若太阳升朝霞;迫而察之,灼若芙蕖出渌波”,以芙蕖(荷花)之清丽喻洛神之姿,草木的生机与人物的神韵相融;陶渊明《归去来兮辞》“木欣欣以向荣,泉涓涓而始流”,以草木荣枯象征生命节律,在“木”的生发中寄托归隐田园的自在,即使是铺陈大赋,亦不乏“木”的生机:枚乘《七发》描绘“龙门之桐,高百尺而无枝”,其“根抇以绝流,根叶峻茂,苞苴纷敷”,既是琴材之美,更是生命力的极致展现,赋中的“木”,既是客观物象,更是文人精神的投射——或如松柏之坚韧,或如兰草之清雅,或如禾黍之质朴,在铺陈中构建起“天人共荣”的生命图景。
水性灵动、包容、随物赋形,赋的“水”之特质,表现为行文的流畅与意境的开阔,宋玉《高唐赋》《神女赋》以“巫山之阳,高丘之阻”为背景,写“上至观侧,地盖厎平,山则盘纡岏郁,隆崇嵯峨,岑岩参差,日月蔽亏,纷纭霏微,皑肜蔼郁”的山水之景,水汽氤氲中,语言如流水般自然舒展,形成“流风回雪”般的韵律,司马相如《上林赋》写“荡荡乎八川分流,相背而异态”,八川奔涌的姿态,恰似赋体语言的多变与流畅:“东西南北,驰骛往来,穱出飒沓,分散迁徙,视之无端,察之无涯”,以水的流动性打破空间的静止,赋予铺陈以动态之美,抒情赋中,“水”更成为情感的载体:张衡《归田赋》“凉风忽而增厉,虽尺布而何惭”,以秋水之萧瑟喻仕途之失意;欧阳修《秋声赋》“星月皎洁,明河在天,树间秋声,四面俱至”,水天一色的意境中,流动的不仅是秋声,更是文人超脱的情怀,赋的“水”,不拘泥于固定形态,而是“随物赋形”,既有“黄河之水天上来”的奔放,也有“泉眼无声惜细流”的婉约,在流动中构建起无限的审美空间。
火性热烈、奔放、光明,赋的“火”之特质,体现为情感的浓烈与气势的磅礴,建安时期,社会动荡,文人慷慨悲凉,赋作中“火”的情感特质尤为突出:曹植《与吴质书》“白日既匿,继以朗月,同乘并载,以游后园”,看似写景,实则暗含对友情的炽烈渴望;王粲《登楼赋》“步栖迟以徙倚兮,白日忽其将匿”,日暮的“火”光渐隐,与诗人“情眷眷而怀归”的焦虑交织,形成情感的炽热爆发,鲍照《芜城赋》更是“火”之极致:“观基扃之固护,将万祀而一君,出入三代,五百余载,竟瓜剖而豆分”,昔日的繁华“炽若云烟”,今朝的荒芜“寂若灰烬”,以火的盛衰对比抒发兴亡之叹,情感如烈火燎原,直击人心,即使是颂美之赋,亦不乏“火”的热烈:班固《封燕然山铭序》“遂凌高阙下,登鸡鹿山,买城窙塞,蹈顿北族,南暨铜幕,万里开疆”,以“火”的锐气展现汉代的雄风,气势如虹,光焰万丈,赋的“火”,是情感的“燃料”,让铺陈不再冰冷,而是充满温度与力量。
土性承载、包容、厚德载物,赋的“土”之特质,表现为内容的厚重与思想的深邃,赋作为“体物写志”之体,既需铺陈万物,更需承载文化、历史与哲思,这正是“土”的“包容”之德,杜牧《阿房宫赋》“使负栋之柱,多于南亩之农夫;架梁之椽,多于机上之工女”,以阿宫的奢华与百姓的苦难对比,在铺陈中融入对历史教训的反思,如大地般承载着“后人哀之而不鉴之”的深刻哲思;苏轼《前赤壁赋》“寄蜉蝣于天地,渺沧海之一粟”,从赤壁之游的乐与悲,上升到“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,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;自其不变者而观之,则物与我皆无尽也”的宇宙观,思想的厚重如大地般沉稳,汉大赋的“物产”铺陈,亦暗含“土”的“承载”:司马相如《上林赋》列举“卢橘夏熟,黄甘橙楱,枇杷橪柿,亭奈厚朴”,从山林到水泽,从珍禽到异兽,如同大地的包容,将万物纳入其中,赋的“土”,是文体生长的根基,让铺陈有了文化的厚度,让抒情有了思想的深度。
五行 | 核心特性 | 赋的体现维度 | 代表作品 | 核心价值 |
---|---|---|---|---|
金 | 刚健、肃杀、秩序 | 结构严整、语言铿锵、对仗工整 | 班固《两都赋》 | 气象恢弘、承载时代精神 |
木 | 生发、条达、生机 | 自然意象、生命意识、情志寄托 | 陶渊明《归去来兮辞》 | 天人共荣、彰显生命活力 |
水 | 灵动、包容、流动 | 行文流畅、意境开阔、情感绵长 | 欧阳修《秋声赋》 | 随物赋形、构建审美空间 |
火 | 热烈、奔放、光明 | 情感浓烈、气势磅礴、感染力强 | 鲍照《芜城赋》 | 直抒胸臆、传递炽烈情感 |
土 | 承载、包容、厚重 | 文化积淀、历史反思、思想深邃 | 苏轼《前赤壁赋》 | 根基深厚、蕴含哲思智慧 |
问:“赋的五行”理论是否过于牵强?如何避免机械对应?
答:“赋的五行”并非机械的标签化对应,而是基于五行哲学对赋体特质的审美化解读,五行的“相生相克”与赋的创作规律天然契合:如“土”承载万物,对应赋的内容广博;“金”的结构支撑,对应赋的体例严谨;“木”的生机注入,对应赋的情感鲜活;“水”的流动调和,避免赋的呆板;“火”的热情点燃,赋予赋感染力,避免牵强的关键是动态分析:需结合时代背景(如汉大赋主“金”与“土”,魏晋小赋主“木”与“水”)、作者心境(如鲍照赋多“火”之悲愤,陶渊明赋多“木”之冲淡)、文体流变(如唐宋文赋融合“水”之流畅与“土”之哲思),而非用五行框定作品。
问:当代创作能否借鉴“赋的五行”理论?如何具体应用?
答:当代创作可借鉴“五行”思维平衡赋体创作的“形”与“神”,具体而言:以“金”立骨,设计严整结构(如城市赋可按“历史—地理—人文—铺陈);以“木”赋象,融入自然意象与现代元素(如写生态赋可结合“绿水青山”与“科技绿植”);以“水”为韵,语言追求流畅与变化(如避免堆砌辞藻,让行文如“行云流水”);以“火”燃情,注入真实情感与时代温度(如抗疫赋可写“逆行之火”与“生命之光”);以“土”筑基,挖掘文化内涵与思想深度(如乡村振兴赋可融合农耕文明与现代治理理念),既传承赋体铺陈之美,又赋予其当代生命力。